杭州三碗面

高铁到了杭州,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为了去奎元馆吃虾爆鳝面,我跟老中医耐住饥肠,没有吃餐车上的梅菜扣肉套餐盒饭。路边湿漉漉的,就连树叶也是湿的,出租司机说你们来得正好,早晨杭州雨下的蛮大的,景区一棵大树都倒掉了。

可能不是饭点儿,解放路那家奎元馆里没有几个人。二楼是炒菜,推荐的菜肴里有东坡肉、香酥鸡、糟三样和杭州鸡卷。我跟老中医点了一碗虾爆鳝面和一碗片儿川。虾爆鳝46元,片儿川16元。所谓爆是先用菜油爆,次用猪肉炒,再用麻油烧这么三道。难怪鳝鱼吃着发糟而且味道偏甜,味道有些像北方的红烧带鱼。

餐桌上摆着醋和胡椒粉瓶,我试了一下,原来还真能用这两样调料把甜味压下去。但把鳝段过三遍油还是有些烹饪过度,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另外,面汤里除了酱油,似乎还放了大油(也就是猪油),其它并无特别。我倒是对片儿川这种叫法有些好奇,本以为是片儿汆。但不管怎么叫,浇头不外乎肉丝(猪腿肉)、笋丁和雪里蕻。

老中医说大概八几年来着,奎元馆在西单大地西餐厅原址开过一家,也是卖虾爆鳝面、片儿川和葱包烩,他有时候到那儿去吃。可不知为什么,这家店开着开着就不开了。

晚饭老葛约在渔悦龙宫,有一道海鲜炖土豆做法十分新鲜,而且非常好吃(海鲜主要是螃蟹和河虾)。还有一道野生鱼炖粘糕,虽然采用的适当地惯常的烹饪方法,但仍然让人食指大动。除了我、老中医和老孔几个北京来的,老葛叫来良渚的古非,另外还有石磊、小玮、小郑、方叔和袁玮等,大家七七八八坐了一大桌。有人统计, 总共喝了三瓶白酒,5瓶红酒和若干啤酒。吃完饭又去了酒吧,老葛介绍给我一个叫jia庆的朋友,后来良渚的讲座他也去了。我们狂喝了几打龙舌兰,袁玮喝大,不停跟一个梳着小脏辫的黑人跳舞(细想那人跟方叔还真有几分神似呢)。

第二天醒来已是十点多钟,我打车去了中河南路12号的菊英面馆。出租司机奇怪,因为我打车的地方(离我们住的酒店不远)就是慧娟面馆。下了车跟一位中年妇女问路,她打量我一番说这个点儿吃不到,要排队的。

果不其然,到了菊英后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很多人在门口领号。门口贴着一张打印的告示:本店不开分店、不加盟、不转租,无技术可教。时间是年11月22日。告示下方又用粗笔写了一句:“招女工一名”,不知是店家写的,还是有人搞而作剧。

这家店的营业时间也相当特别,早上7:30至下午1:30,晚上不营业,节假日延长半小时。据说为了吃上菊英的面,经常有人凌晨前来排队。除此之外,菊英最牛的是夏天不营业。后来我才知道,不是因为天气热,也不是因为好汉不挣六月钱,而是因为夏天的笋没法吃。菊英的名声就是片儿川,片儿川又离不开笋。

据说春笋在挖出来6小时内吃着 ,如果过了这个时间,挖出来的笋还会自动生长。但也有人认为竹笋这种食材其实没有一点儿营养,而且笋里的纤维人体完全无法消化吸收,毕竟人不是大熊猫。前些时候,据说有人因为吃笋过量而导致死亡。

但这住挡不了人们的热情,我在窗口统计一下,这家店平均30秒出一碗面条。即便这种速度,仍然供不应求。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发号的阿姨也变得越来越不耐烦。有意思的是紧挨着面馆有一家诊所, 眼看到排队的长龙,我还以为这些人是瞧病的呢。

生意虽然火爆,但菊英很快就要关张,传说因为老板娘累的快扛不住了。

11点半时,眼瞅着就快排到,突然收到老颓在群里发的短信,说他刚到萧山机场,打听午饭如何安排。接着石磊打来电话,说他和小郑刚醒,准备往这边赶。老中医刚吃完馄饨,问我在哪儿。一看一位变成五位,我赶紧重新排号,这一重新领号不要紧,前边又多出一百来人,于是又等了四十多分钟,人总算陆续聚齐后,前面还有七八十位。

因为下午还有安排,大家决定放弃等候,去边上的缙云烧饼铺吃烧饼(估计烧饼店的客源就是这么来的,有上游就一定会有下游)。缙云烧饼分两种,带馅的和不带馅的,我们要了几张带馅的。但它们的馄饨就奇葩了,里居然放排叉(上一次在杭州吃饭时被震撼,是豆浆居然是咸的)。泡在馄饨里的排叉当然软踏踏的,这很像广东人喝皮蛋瘦肉粥时的做法。招牌菜牛肉血汤15块钱一碗,老板问我放香菜还是葱花,我说都行,结果两样都放了。

后来查了一下,缙云是丽水市下辖的一个县,除了烧饼,麻鸭和茭白也比较知名。

吃过午饭还有时间,一干人在巷子里穿梭。过马路时,杭州车让人让我感觉不太适应,在北京都是人让车,因为开车的是大爷。

看了宋城遗址,感觉杭州后来的建筑稍嫌单薄,古人的一些东西没学到家。在一条巷子里,一只老鼠趴在一户人家门口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仔细看仍然活着。行至西湖边上,几个游人在粼粼波光的映衬下影影绰绰,对面山上的雷峰塔有再次倒塌之势。想起出发前去看我爸,他老人家听说我要去杭州,不禁皱起眉头,挨个把西湖几大美景数落一遍,诸如花港观鱼的鱼很一般,柳浪闻莺没听见鸟叫等等(说的话比鲁迅还损,我就不在这儿一一学了),但每年的龙井茶他老人家是一定要喝的。

我们在浙江美术馆参加了老唐六叔的画展开幕式(老唐作为家属,被要求穿正装),然后去满觉陇的桂语山房喝桂花茶,说是当地产桂花。开饭之前,杨光从上海来了。

桂语山房的伙食不错,牛肉超嫩,但是菜量很小,很多菜要了两份(还有一些菜不知所云)。头一回来杭州,在龙井7号吃饭,印象最深的也是牛肉。据说南宋的杭州人不吃牛肉,因为牛要耕地,吃牛肉等于把生产工具吃了。

吃完了又去酒吧会绍斌(他是诸暨人,在杭州开了一家很好吃的诸暨餐馆)。大家又喝了一堆啤酒,一瓶半威士忌。剩下那半瓶拿回了酒店。

第三天一大早,专门去了望江路的慧娟面馆。奇怪的是,尽管菊英和奎元同样出名,但杭州的出租车司机一般都会推荐慧娟面馆。点了一份45块钱一碗的虾爆鳝面,感觉还行,至少鳝鱼段不像奎元的那么甜,上面也没裹那么多面粉。我因为头天喝大胃纳不佳,只吃掉鳝段和虾仁,面条就吃了一筷子,汤也只是喝了一口。

头天问过石磊,慧娟的面条跟菊英的有什么区别,他说慧娟的面汤要比菊英的油腻一些,喜欢油腻的,就觉得慧娟的好。另外,菊英的鳝段口感要脆些。我没吃上菊英的虾爆鳝,自然没法比较,但也没有觉得慧娟的面汤油腻的不行(不知道是不是厨师忘了加大油了)。

我刚离开慧娟没一会儿,老唐就去吃去了。

问老唐面条的味道如何,他说慧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邪乎,浇头一般,主要是他觉得面条夹生。细追问老唐,他承认他吃的虾爆鳝是38块钱一碗,里面没有虾仁,味道当然不能跟45块钱一碗的无法比。问题的关键是没有虾仁的虾爆鳝面,还能称之为虾爆鳝吗?爆鳝面而已(除了各种面条,慧娟招牌菜还有腌笃鲜、素烧鹅、虾油鸡、香菜拌鸡肫以及千张包)。

吃饭之前,本想叫上老中医,可他在卫生间又是拉屎又是洗澡,半天不出来。我们住的酒店紧挨着火车站,靠近铁轨一侧的客房的窗户上都罩着铁网。平均10分钟就会过一辆火车。入夜,火车的轰鸣跟老中医的呼噜声交相呼映。

大约10点来钟,我们北京来的几人和杨光出发去了良渚。

在酒店放下行李后去瓶窑镇看了南山摩崖石刻。几年前跟老葛、荣岩他们来过一次,也专门去了南山,但这次感觉有些不一样。记得上次没怎么爬山,而且看到的佛造像要多出不少。瓶窑镇有一家好吃的农家(南方的农家主要是渔家)菜馆,街边堆着很多玉料,整条街都在做仿古玉。所有这些这次都没看到。

中午在江南驿吃午饭,印象中吃了牛肉粒、椒麻鸡、烤肥肠、糟鸡蛋、香椿炒春笋以及砂锅蛤蜊汤等。糟鸡蛋是头一回吃,之前只吃过糟毛豆,后来还吃过糟猪肉、糟虾,再后来发现江浙一带逮什么糟什么,糟不但是烹饪手段,同时还是保存食物的方式。又一次我问他们,蛋糕你们糟不糟?

蛤蜊汤锅里汤不多(连三分之一都不到),但是非常好喝。锅里盘着一圈不知名的枯藤,想必应该是某一种中药。问老中医是什么药材,他支吾了半天,又借机品尝了两口,居然没有说了来。这种情况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不管什么话题,没有老中医说不上来的时候。吃到后来,又上来一份红烧鱼头。老唐夹了一筷子说鱼头没熟透,里头还结着冰,又让服务员拿下去重烧(此刻,我又想起他说的夹生面条)。

吃过午饭,回宾馆迷瞪一小会儿,杨光打来电话,说要去了良渚博物馆(上次来良渚也去过)。头天下午,还去了杭州市博物馆。总觉得博物馆这种地方看多了,很容易压抑或者麻木。这次也是如此,可能是因为博物馆光线都比较黑暗,让人误以为是文化压迫。加之我们去的这次闭馆时间临近,身边不断有人催促,于是草草转了一圈便出来了。

看到外面的碧水蓝天,绿树红花,呼吸重新变得顺畅。

到了夜晚,良渚天气渐凉,感觉温度要比杭州低许多。走在通往艺术村的小路上,一切都变得很艺术。一轮弯月挂在天际,远处是群山的轮廓。上回看到同样的弯月是在盱眙,也是在夜里,我、荣岩和杨光一行人心惊胆战,沿着临时搭建的台阶,一步步下到了大云山深处江都王刘非的墓室(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大云山1号汉墓)。

活动结束后,大家边吃宵夜边聊天,我跟良渚艺术馆的张炎还用啤酒打了两关。说到面条,张炎说杭州有的地方现在时兴在菜市场吃加工面,意思是面条里的浇头客人自己去菜市场买,不管是猪肉还是海鲜,然后拿到面馆现做现浇。听着感觉跟自己在家做饭没多大区别,其实不然,来吃加工面的都是街坊邻居,面馆也就相当于茶馆。

嘉定那边吃面也很有意思,当地面馆跟无锡的类似,浇头和面是分开的。一些老顾客一般都是点一碗面外加一杯酒,先用浇头下酒,酒喝完后把剩下的浇头倒在面条里,把面吃完。

第二天(也就是29日)上午,从良渚准备进城。这时杭州那边传来消息,赶上五一小长假,西湖景区堵得一塌糊涂,关键是回北京的高铁票卖没了。大家一听便炸了窝,于是八仙过海,各自想办法。老唐之前买到了一张下午四点多回京的高铁票,老孔买到第二天下午回北京的,老颓买了一张晚上七点钟回北京的机票,我买到的是第二天中午回北京的高铁(杨光头天晚上活动结束后就回到上海)。一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团队,就这么猢狲散了。

进城以后,我把老中医搁到地铁站,他要坐12点多去上海的高铁,然后第二天上午从上海回北京。回北京的高铁票虽然抢到了,但令老中医想不到的是杭州到上海票没有。老中医当场就焦虑了,连夜宵都没去吃,据说夜里还腹泻来着。 总算托人帮忙弄了一张,老中医才恢复了以往的谈笑风生。

到了杭州大家直奔白傅路的菲乐餐馆,据说是白居易当年在此地活动过。立峰比我们先到,订了一个包间。他头天晚上从上海来杭州,因为在高铁吹空调得了感冒,头天打电话时还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夜之间吃药压下去了。

这家餐馆是老唐推荐的,之前他在这家店吃过一次,格外爱吃他们的猪肝炒青菜、洋葱爆牛蛙以及螃蟹豆腐汤。我挨个吃了一遍,觉得这些菜虽然好吃,但普遍偏咸,难怪老唐连吃两大碗米饭(我当时就想给老唐起个法号,就叫普咸。但是他已经有了一个法号,叫安定门仁波切)。当然,既然是江南小馆,甜是免不了的,但比起苏州、无锡还是温和多了。这两个地方别说排骨之类的食材,就连包子都是甜的,甜到糖尿病人当场复发。老颓说吃这种餐馆,不在当地住上半个月,口味不会适应。我的悟性差,估计要吃惯这么甜的菜得在江南住半年以上。另外,我跟老唐一样,不觉得南方的面食比北方强。

若干年前,读过谢和耐所著的《蒙元入侵前中国人的生活》(刘东翻译)。关于杭州人吃面条这件事,是这样描述的:从淮河流域或者更南区域输送进京的稻米,早已成为开封人的主食之一,并且在河南的饭食中与小麦一样重要。而反过来说,当入侵中国北方的蛮族把原属于开封地区的上层人士赶到长江中下游地区时,北方的饮食传统也就随之传播到了东南诸路。据说,当时杭州城内的大多数的餐馆均由开封人所开办。那里供应的菜肴都仿照东京和宫廷的风味。这样,到了一个世纪以后,中国两种主要菜系就合二为一了。

现在又轮到我们北京来的人合二为一一次。

吃过午饭,因为就在附近,大家看了一眼长生路57号邨边湖抗战期间韩国的临时总统府,然后去一家拍卖公司喝茶。公司主人是小郑的朋友,他给我们展示一张吴昌硕早期(?)的画,上面画着三棵大白菜,画面上方还有几句题跋。这正是国画跟油画不一样的地方,除了在自己的画作上签名,没见过在油画上写字的。国画就不一样了,画家画完了不啰嗦上几句,感觉这幅画就不是那么完整。

从拍卖公司出来,我、立峰和石磊他们继续寻找晚上的饭辙,最终把地点定在香积寺附近。到了香积寺,大家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呆坐,谁也没有进去的意思。广场上有两座石塔,我凑上去看了看,却也没看出究竟。

香积寺附近的餐馆大多集中在大兜路一带,但因为才4点多钟,很多餐馆都没开门。我们一路踅摸(一只黑凤蝶在石板路旁的花草间飞舞,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蝴蝶)。几栋青砖黛瓦楼房过去是明朝的粮仓,于二战中毁于日*的战火,年成为国家丝厂仓库。阿拉丁说另一侧过去是码头,果然, 的京杭大运河就在边上流淌。当时真想随波逐流,一路坐船沿运河回到北京,免去乘坐高铁的那番劳顿。

坐船肯定比坐火车舒服。

在禧堂花园餐厅吃了这趟杭州之行的 的晚餐,立峰点了烤咸虾、冷鹅肝和鱼头汤,吃到半截袁玮和方叔也来了。大家啤酒喝了无数,导致后来都有点儿大。 大家集体在石磊家睡了一宿(袁玮和方叔回了自己的家)。我被安排睡在一张大床上,迷迷糊糊睡到天亮,直到立峰来到我的床边,扒拉一下我说老弛该起来了。

在G38高铁的在餐车上,我要了个茶座,独自品着碧螺春,思忖着这此旅行总的来说还算顺利。特别是在良渚文化园那场面具讲座,虽然听者寥寥,反响却还不错,听众席上的那些面孔跟古人的面孔同样令人难忘。 遗憾是本打算吃三碗面, 只吃到了两碗。

过些日子杭州就要进入梅雨期,然后就会暴晒。但不管是下雨还是暴晒,一把 伞总是少不了的。

.5.3

张弛

张弛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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